[國際新聞]現在，國內外的憤怒浪潮都指向納吉布政府。人民聯盟的支持者，更是大呼納吉布政府“在國際上丟臉”。然而，憤怒于事無補。大家有沒想過，如果納吉布政府倒臺，受益者是誰?安瓦爾就等到了時機。這正是機長扎哈里的心愿。

　　馬立明

　　馬航MH370客機事件，被認為馬來西亞動蕩政局有關。更有論者指出，飛機機長是馬來西亞反對派領袖人物安瓦爾的鐵桿支持者，以該飛機上的乘客為籌碼，要求馬來西亞政府撤銷對反對派領袖安瓦爾的指控。安瓦爾問題的來龍去脈到底是什么?為何在國內爭議如此激烈?馬來西亞黨派之爭竟有這么嚴重?我們不妨將視野投向馬來西亞局勢。在MH370客機起飛前，馬來西亞政局到底處于一個什么樣的狀態?

　　馬來西亞局勢

　　首先要說明一下，馬來西亞是一個多民族國家，認識到這一點對認識馬來西亞政局相當重要。全國約有30多個民族，馬來族、華族和印度族是馬來西亞的三大民族，這三大民族約占總人口的近90%。2008年的人口統計中，馬來西亞人口是2773萬，其中，馬來人占總人口的50.4%、華人占23.7%(這個數字下滑嚴重，上世紀80年代一度達到36%)、印度人占7.1%。此外，當地少數民族占l1%，其他民族占7.8%。馬來西亞還有少量歐裔、中東裔、柬埔寨裔、泰國裔和越南裔人口，分布在馬六甲、沙撈越等地區。馬來西亞民族政策中有一條“馬來人優先原則”：1957年頒布的第一部憲法——《馬來西亞聯合邦憲法》規定，馬來人擁有各種特權、確認馬來人保留地制度和服務公職的保留名額制度，但其他民族可以依照法定條件取得公民權。換言之，這個國家的統治權注定集中在馬來人手中。此前，馬哈蒂爾就說過，“華人不能擔任政府高職，是因為華人掌握了馬來西亞大部分財富。”

　　同樣，馬來西亞的宗教也非常多元。馬來西亞聯邦憲法規定伊斯蘭教為國教，全國有超過60%的人信奉伊斯蘭教，且信奉者大多為馬來人，印度人信奉印度教，土著原住民既有信仰原始宗教的，也有皈依伊斯蘭教、基督教和天主教的，華人的宗教信仰比較多元，包括佛教、儒教、道教以及基督教和天主教等。

　　馬來西亞現有注冊政黨40多個，其中13個加入了一直執政的國民陣線執政聯盟。國民陣線主要是由代表三大民族的巫統、馬華公會及印度人國大黨組成，其中，巫統是馬來西亞最重要的政治流派，近30年來馬來西亞總理、副總理都來自巫統。

　　(1)馬來民族統一機構(The United Malays National Organization,簡稱巫統，UMNO)：馬來人政黨?，F有黨員280萬。巫統主席和署理主席代表國陣出任政府正、副總理。

　　(2)馬來西亞華人公會(Malaysian Chinese Association，簡稱馬華公會，MCA)：最大的華人政黨，黨員103萬。

　　(3)馬來西亞印度人國大黨(Malaysian Indian Congress，簡稱印度人國大黨，MIC)：1946年8月2日成立。馬來西亞印度、巴基斯坦族政黨，旨在爭取和維護兩族利益。黨員55萬人。

　　由巫統主導、三大黨聯合執政的國民陣線聯盟又被稱為“巫統政體”。雖然幾經分化與調整，但巫統的領導地位卻始終不曾被撼動。以巫統為首的聯盟幾乎囊括了馬來西亞各民族的主要政黨，巫統實際上成為各民族的政治協商組織。“巫統政體”具備這樣的能力：最大限度地使馬來人、華人和印度人結合在一個不穩定但最終卻可行的折中方案之中，正是它的這種能力使馬來西亞發展成為東南亞的第二大經濟體。

　　馬來西亞的民族政策與宗教政策，以溫和手段達到“扶巫抑華”的目的。政府加大對馬來人經濟的扶持力度，利用公共援助計劃向貧困者提供財政援助，在發放貸款、營業執照和就業方面實行向馬來人傾斜的優惠政策。雖然很不公平，但卻維持了馬來西亞的穩定。一篇研究馬來西亞的學術文章表示，“馬來西亞政府制定了旨在發展民族經濟、緩和民族矛盾、協調民族關系和避免民族零和博弈的一系列方針政策，并能夠根據情勢的變化適時地進行調整與改進。”尤其是馬哈蒂爾時代，馬來西亞成為整個東南亞最有活力的國家之一。

　　然而，在后馬哈蒂爾時代，馬來西亞的矛盾日益突出，包括民族矛盾、社會矛盾等。反對黨聯盟也在不斷壯大。在反對者眼里，“巫統政體”是內向的、保守的，難以適應新的國際形勢。在1998年的金融風暴之后，馬來西亞一直沒有緩過來。

　　在反對黨聯盟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人民公正黨及民主行動黨。

　　人民公正黨，2003年7月由國民公正黨與人民黨合并而成。黨主席正是安瓦爾的夫人旺·阿茲莎。安瓦爾雖然被巫統開除，但人民公正黨給了他第二次政治生命。人民公正黨在他與妻子的運作下，在大選中異軍突起，表現生猛，在大選中對巫統構成了巨大的威脅。

　　民主行動黨，這是一個老牌的華人反對黨。前文提到馬來西亞憲法確定了“馬來人優先原則”，但該政黨則致力于追求民族平等、社會正義及經濟公正，呼吁讓華人享有與馬來人一樣的地位。1969年，就因此發生過馬來人與華人沖突的5·13事件，國家一度進入“緊急狀態”。后來，華人在馬華公會的主持下接受現狀，經濟的快速發展也掩蓋了矛盾。隨著馬來西亞黃金時代的結束，越來越多的華人已經不滿“巫統政體”，呼吁民族平等的聲音越來越高。

　　在2013年大選5月期間，由人民公正黨、民主行動黨及伊斯蘭教黨(前回教黨)組成的人民聯盟，險些將國民陣線拉下馬來。其中安瓦爾的影響力固然不容小覷，關鍵的是“華人海嘯”事件更是發揮巨大力量。在這場近30年最激烈的大選中，約有80%的華人傾向支持民主行動黨，他們的口號是“五月五，換政府”，迅猛的勢頭一度令安瓦爾誤認為已經贏得了大選。但結果，誰知道呢，贏家依然是納吉布的國民陣線。

　　因此，在MH370起飛時，國民陣線剛涉險贏得大選還不足一年，依然有近半數心懷不滿的馬來西亞人民，他們都是人民聯盟的支持者，其中既有支持安瓦爾的馬來人，也有要求平等轉而支持安瓦爾顛覆“巫統政體”的華人。

　　這還沒完。安瓦爾意識到了，一場政治陰謀正向他襲來。

　　安瓦爾的沉浮

　　安瓦爾在馬來西亞政局中，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的影響力，甚至遠超現任總理納吉布。甚至連納吉布的前任巴達維，也未必抵得上他的人氣。他曾經敢于與馬哈蒂爾一較高下，雖然不幸落敗，但又迅速崛起，堪稱是一代梟雄。

　　在1960年代，安瓦爾便是馬來亞大學的學生領袖，表現出領導才華?？既●R來文研究學士文憑后，他于1971年創立馬來西亞回教青年運動，1972年至1976年擔任大馬多元種族青年理事會主席，以及1974年起擔任大馬回教青年陣線主席。整個70年代，安瓦爾給人的印象是“憤怒青年”。1981年，安瓦爾加入巫統，遇到了時任教育部長的馬哈蒂爾，他的勇氣、干練給后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馬哈蒂爾執政后，他很快將安瓦爾提拔為副總理。在馬哈蒂爾的提拔下，安瓦爾很快就到達了政治生涯中的首個高峰。在馬哈蒂爾與安瓦爾聯合執政時期，馬來西亞走上了經濟發展的快車道，1991年人均國民收入已達2465美元。當時，主管經濟的安瓦爾積累了巨大的人氣。

　　馬哈蒂爾，這位馬來西亞自獨立來最有分量的人物，被稱為是馬來西亞“現代化之父”，同時還是整個東盟的核心角色。他既是安瓦爾的伯樂，也是安瓦爾的親密伙伴，可后來，他又一手終結了安瓦爾的巫統生涯。

　　在1998年南亞金融危機中，馬來西亞經濟受到重大打擊，國內很多問題浮出水面。在這個時候，安瓦爾發動了一次針對馬哈蒂爾的政變。在巫統大會上，安瓦爾的支持者巫青團長查希哈米迪突然指責巫統黨內的朋黨主義及“裙帶風”，滿座嘩然。馬哈蒂爾的親信很快給以回擊，兩人的不合終于浮出水面。在幾個月的權力斗爭中，安瓦爾及其黨羽遭到鎮壓。1998年9月2日，馬哈蒂爾親自宣布撤除安瓦爾副總理的職務，安瓦爾四面楚歌，眾叛親離。此外，馬哈蒂爾還有兩招狠手，一是將安瓦爾逐出巫統，二是將其名聲搞臭，比如說涉嫌“雞奸案”，并判處他6年監禁。(“雞奸”在馬來西亞這個以伊斯蘭教為國教的國家中，是極其惡劣的，有的民眾對安瓦爾憤怒不已，但更多民眾認為這是一項強加于其身的罪名。)

　　然而，安瓦爾非常頑強。在后馬哈蒂爾時代，安瓦爾的政治生命還在繼續。前文提到，他的夫人成立了人民公正黨，為他重返政壇開辟了道路。2008年3月8日的全國大選，安瓦爾本身所屬的人民公正黨成為國會最大反對黨。此外，由人民公正黨和另外兩個國會反對黨——伊斯蘭教黨及行動黨組成的聯盟(人民聯盟)也勢頭兇猛。三黨也破天荒地贏得了五個州屬的執政權。安瓦爾以反對派的身份重返國會，開始了他政治生涯的第二春。

　　安瓦爾以“復仇者”的姿態強勢回歸，巫統意識到必須徹底在政治上“處死”安瓦爾。接著，第二樁“雞奸案”又再次出臺，警方認為安瓦爾涉嫌雞奸了他的前助理、25歲的賽義夫，一旦罪名成立，安瓦爾的政治生涯必將終結。這明顯是納吉布政府策劃的一場針對安瓦爾的政治陰謀。安瓦爾一開始就對此嗤之以鼻，并率領三黨在2013年大選中向國民陣線發起挑戰。

　　2013年5月全國大選，是安瓦爾近年的最佳機會。大選之前，他拋出所謂的“百日新政路線圖”試圖沖刺：在國會修改或廢除“反人民”法令，包括1984年印刷與出版法令、1971年大專法令，以及歸還20%的石油稅給沙巴、沙撈越、吉蘭丹及登嘉樓(丁加奴)四個州等等。結果，5月6日，馬來西亞第13屆全國大選在爭議聲中落下帷幕。安瓦爾再度功虧一簣，擔任總理的美夢再度破碎。

　　這次大選中同樣有很多未解之謎，如MH370那樣無從揭開。比如，有一個選區的大選將近尾聲，局勢有利于反對派，但突然遭遇停電，等電恢復后，發現多出一個投票箱……憤怒的選民們認定“馬來西亞的民主已經死亡”，甚至發起了在白宮線上簽名的活動。但最后，還能怎么樣呢?失望的安瓦爾只能重頭再來。

　　可是，安瓦爾還能再來嗎?最近，馬來西亞法院一紙判書，認定安瓦爾性侵犯罪名成立，判處他5年監禁。這對安瓦爾及其支持者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64歲的安瓦爾，已經沒有時間了。宣判的這一天，正好是2014年3月7日，也就是MH370起飛前幾個小時!

　　作為政治家的安瓦爾，一生中幾經沉浮。脫離了巫統，自立門戶，重返政治舞臺中心的道路卻困難重重。安瓦爾一再被整，他的支持者顯然看在眼里，包括MH370的機長扎哈里。

　　現在，國內外的憤怒浪潮都指向納吉布政府。人民聯盟的支持者，更是大呼納吉布政府“在國際上丟臉”。然而，憤怒于事無補。大家有沒想過，如果納吉布政府倒臺，受益者是誰?安瓦爾就等到了時機。這正是機長扎哈里的心愿。